(第三卷)第二十八章

  二十一世纪，是中国的世纪，这已是全世界不得不公认的事实！无论是亚洲金融风暴，还是全球金融危机，抑或是大雪灾，大地震，都挡不住大中国飞速向前的步伐！无论国外媒体如何唱衰，全球增长最快的经济体，数十年始终非中国莫属！

  就连这一个偏远而老旧的小县城，经过这些年的发展，也有了一些城市的繁荣和气象。在一些较大的居民点，也辟出了一座座漂亮清新的小公园供民众休闲小憩。

  我坐在公园一张长条木椅上，满怀温柔地看着我已经差不多有一岁半的女儿，手上抱着一个漂亮的小皮球蹒跚地在地上玩耍。——别误会！我回来老家只有半年多，别说我这辈子不可能跟女人结婚，就算结了，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有一个一岁半的女儿！

  我的女儿是我婶婶帮我收养的。

  由于十几年没回来，小县城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，所以当我一下火车，我根本就辨不清东南西北，更别说根据我妹的描述找到我爸的坟墓去上坟了。况且我很可能要在老家住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，所以经过一番前思后想，我决定，去拜访我的爷爷奶奶、以及叔叔婶婶。

  当年我爸跟我叔兄弟俩在我们家的祖基上盖了一栋小楼房，而当我凭着记忆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地方的时候，那里已经拆迁。

  不过小县城的居民就算搬也不会搬得太远，我没费多大的劲儿就打听到了叔叔的新住址，而且我还听说我奶奶已经去世，现在只有我爷爷在跟着我叔叔过。

  我买了一大堆的礼品，按响了我叔叔的门铃。婶婶开的门，我还依稀记得她的样子，但是这些年我的变化实在是天远地隔！而且由于我妹脾气比我还倔，当初她离开老家上大学的时候，婶婶只给了她两万块钱——因为我当初寄了五万元钱给我妹，再加上我爸一死，我们家的房子被婶婶改了出租房，而从爸爸死我妹只跟叔叔婶婶在一起住了两年多的时间，所以婶婶只拿出两万元钱给她确实有点亏待她——所以我妹记着婶婶的仇，从她离开家，就再也没有跟叔叔婶婶联络过。

  所以当我叫“婶婶”的时候，婶婶愣了好长时间，才愣愣地、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声：“你……你是……你是小璐？”

  当我点头说“是”，婶婶忽然就大叫起来：“丁义，你快出来！小璐回来了，咱们的小璐回来了！”

  然后她就跌跌绊绊地往屋里跑！我忽然觉得，婶婶其实并不是像我跟我妹想象中的那么可恶。她也有两个孩子，那些年她既要供两个孩子上学读书，还要赡养爷爷奶奶，负担确实太重。她脾气躁一点，做人小气点，也是情有可原。

  然后，叔叔从屋子里冲出来，盯着我看了好半天，才颤颤地问了一声：“你是……你真是小璐？”

  “是的叔叔，我是小璐！”我回答。

  然后叔叔一把就抱住了我，抱得那么紧！再然后，我听见爷爷颤巍巍的声音：“小璐在哪儿？让我看看，让我看看！”

  爷爷从前对我一点也不好，因为他也相信爸爸的话，认为我不是丁家的骨肉。但是现在，当我叫了一声“爷爷”，他居然，老泪纵横！

  后来婶婶一边忙着倒茶，一边说了这样一番话：“小璐，你别怪叔叔婶婶对你不好，要怪只能怪你爸……”她说到这里的时候，叔叔狠狠瞪了她一眼！她不服气地还是把话说完了：“你别瞪我，确实是他冤枉人嘛！不过小璐，你爸临死的时候，后悔得不得了，把什么都说给我们听了！”

  叔叔婶婶的大儿子已经结婚，当天晚上就带着妻子儿子赶了回来，再加上我的小堂弟跟他的女朋友，当晚一家人围坐一桌。弟弟妹妹们不住口叫我“大哥”，小侄儿围着我叫我“叔叔”，叔叔婶婶也不住给我夹菜盛饭。生平第一次，我感受到一种大家庭的温暖！

  问起我现在的情况，我只是告诉他们现在在上海一家大公司做事，不过刚刚辞了工，想回老家休息一段时间。我又告诉他们丁玥已经结婚，日子过得也还不错。婶婶就满面羞愧，也没好意思跟我要丁玥的电话住址，我就赶紧扯开了话题。

  晚上婶婶硬是要留我在家里住，我婉言拒绝，还是回到了宾馆。我住的宾馆是县城最高档的，小堂弟送了我回去，跟我说了半天话，说我一个人赤手空拳闯天下，佩服我佩服得不得了！我就只能苦笑。我哪里有本事赤手空拳闯天下？如果没有格瑞，我早不知道死在哪一块儿了！

  到了第二天，婶婶早早就派小堂弟过来接我，在他们家吃了早餐，然后去给我爸上坟。坟墓很简陋，就是一块青石板刻着我爸的名字。远不如我妈的墓碑不单是最高档的大理石雕刻，而且上边还镶嵌有我妈的照片！

  我给我爸磕了头，在坟头上，多少年来第一次，叫了一声“爸！”

  那段时间叔叔婶婶真的对我很好很好！好像要对我跟我妹做出补偿，几乎顿顿叫堂弟接我过去吃饭。而当我得知小堂弟想结婚，但却没有钱买房的时候，我悄悄给婶婶拿了十万块。婶婶一开始说什么都不肯要，后来勉强收下，感激之余，更是待我如同上宾！

  我还去看了我的姨娘舅舅等妈妈那边的亲戚，那一个个自然就对我更加亲热！我当然也会给他们买很多礼物，看见谁家有困难，我也会给予资助。

  别奇怪我为什么那么有钱，在我上一次回到上海以后，格瑞往我的私人卡里边汇进去了一百万现金。用他的话说，前几年给我的工资太低，这一百万算是补给我的薪水。但是我心里很明白，他其实是怕我哪一天突然又想不开，不吭不嗯地再一跑，在他找到我之前，不要让我受到穷。

  再加上这两三年的薪水，在我们这样的一个小县城，我算得上是一个大款了。

  他回回料事如神，没想到这一次又算准了！而当十几天以后，因与亲人团聚而带来的感动渐渐消褪，不由自主地，我又开始陷入无尽的思念。

  我好想好想格瑞！上一次离开，我不敢想，因为我以为格瑞爱萧云慧远胜过了我。但是这一次，纵然他已经有妻有儿，我还是有妄想，还是妄想着，有一天，他能够来找我。

  但是我知道那种妄想很渺茫。毕竟他跟妻子儿子在一起过得那么开心，那么幸福！他说要我一定等他回来，但是我没能够等到他回来。他还说绝对不会不要我，而且他向来说话算话！但是，也许就是因为他向来说话算话，所以这一次，他才会一直不回来，一直任由公司倒闭，任由郭扬天对我“做什么都行”！——或许真像郭扬天说的，他就是在等着我主动离开，因为如果我主动离开，他就不算说话不算话。

  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想。然而发生过的所有事情，包括他的那些一家三口开心的影像，包括他说的那句“做什么都行”的话，都不得不让我做出如此猜想！

  但我还是痴心妄想地停留在小县城，痴心妄想地希望有一天，他能够根据我曾经跟他说过的话，找到小县城来。

  然而没想到的是，格瑞没找来，程风却找来了！

  那天我从婶婶家里吃了饭回来，刚洗过澡，就听见有人敲门，我打开门，就看见程风笔挺地站在门外。

  我愣了一下！他看着我，很久，才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话：“不请我进去坐一下？”

  我猛地回过神来，忙请他进了门！让他在沙发上坐下，给他拿来一瓶饮料。

  他向四周打量了一下，点了一点头：“环境还不错！”

  “你怎么会……在这儿出现？”我问，在他身边坐下来，看着他儒雅而英俊的脸。此时那张脸上略带困倦，我想应该是长途跋涉刚从上海赶过来的原因。

  “你说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出现？”程风苦笑，“这一个多月我一直都在找你。后来……就查到了你老家所在，我就试着让人过来调查一下。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，没想到……不过也幸亏你住在酒店里，不然，还真不好找！”他望着我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，接着往下说，“为什么……你要走也不说一声？如果你要藏起来，你可以跟我说，我可以找地方把你藏得严严实实，可是你突然这么一失踪，你知道……多让人揪心！”

  “我并不想藏起来！”我也苦笑，“我只是……你应该知道离开上海并非我的本意，甚至于……我会回来老家，而且一直住在酒店里，也不过是……希望有一天格瑞来的时候，能够轻易找到我！”

  “你确定他会来找你吗？你真的……就对他这么死心塌地？”他拧着眉头，好像对我的死心眼感觉很苦恼！

  “是！”我很干脆地答复，不想让他产生任何幻想。

  “可是，如果他永远不来找你呢？你知不知道，你走了一个多月，郭扬天已经回到上海重新主持扬天集团，但是……你死心塌地相待的那个人，还是没出现，还是留在美国跟他的妻儿在一起！”他停一停，深深地瞅着我，“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？给我们大家一个机会！人生不是只有一条路，你不应该让自己活得这么累！相信我，我找了这么多年，你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可以相守一生的人！给我一个机会，让我照顾你，我绝对绝对会比那个男人对你好过一千倍！我会时时刻刻守着你，不会舍得丢下你去任何地方！我也没有那些家庭的压力和困扰，没有人会来打搅我们，我们尽可以一辈子相厮相守！相信我，跟我在一起，你会比现在活得轻松很多！”

  他的眼睛一直深深地瞅着我，我发现他的眼珠很黑很黑，但是他的瞳仁却很亮很亮，闪闪地发着光，有一点点期冀，有一点点热切，甚至……还有一点点乞求！

  我很清楚他是一个多么高傲的人，那也令他的乞求显得更加撼动人心！

  我感动！真的！有一瞬间，我几乎想要抱他一抱，甚至……想要像依靠格瑞那样，依靠在他的怀里。但是我当然什么也不能做，此生此世，除了格瑞，我不会再跟任何男人再有任何纠葛！

  所以我吸吸鼻子，柔和地看着他，尽可能地希望用一点温情，来对他的深情稍作回报。

  “程大哥，我相信跟你在一起，一定会比跟格瑞在一起轻松很多！可是，我还是不能离开他，我还是会在这里一直等着他。如果他不来找我，我就等他一辈子！因为，我爱他！无论要吃多少苦，也无论要受多少委屈，我还是爱他！从来没变过，以后也不会变！”

  “可是……！”他抓抓头，感觉有些苦恼，也有些不忿和黯然，“为什么……他就有那么好命能够遇到你！”

  “程大哥，我们从前讨论过这个问题。”我忍不住笑起来，“遇到我，根本就不是他的命好，而是他一生的羁绊！如果不遇到我，他一定也会活得轻松很多！但是他遇上了我，为了我，他也受尽了折磨！虽然……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，但是我还是坚信，他绝不可能丢下我去享受他的幸福人生！他一定是被什么事情暂时绊住了，早晚他一定还是会回来找我！”

  “你……就真的这么肯定？”

  “是！”我坚定地望着程风，“所以程大哥，世上真的有很多好男孩儿，一定有一份属于你的真情，在某一个角落，等着你去发现！”

  “是吗？可是……太难了！”他苦笑，很久，终于站起身，“好吧！我就在隔壁住，明天我会回上海，以后……也尽量不来打搅你。但是……如果你有任何需要，不要忘了来找我！”

  “我会的！”我送他出门。

  他站在门口回身看着我，很明显有点不想离开。我平静地看着他，不拒绝，也不给予鼓励。又是好一会儿，他终于叹口气，走向了旁边的房间。

  到了第二天，一早我就送了程风离开，之后，又开始在希望中进行着漫长的等待。

  婶婶张罗着要给我说亲，我坚决拒绝！告诉她我这辈子没有结婚的打算，她跟叔叔自然对我劝了又劝，最后看我态度坚定，也只好作罢。

  之后没过多久，就在我回到老家差不多有两个多月的时间，有一天婶婶跟我聊天，忽然说起一件事！说她一个远房亲戚上山砍树砸断了腿，所以想把还不满一岁的小女儿送人养。

  “你不知道，我的这个表侄也算得是一表人才，人说‘深山出锦绣’，连他媳妇也生得如花似玉的，就可惜……怎么会出这档子事呢？”她这样跟我说，一边说一边不住地唉声叹气，“偏偏他媳妇不争气，一连生了三个，个个都是女娃儿！山里人家，生活本来就困难，这当爹的一倒下，以后家里更是没着落！媳妇还要照顾他，再加上几个女儿要养活，实在是腾不出手照看小的这一个，所以才想把她送人养。可是一个女娃子，谁肯要呢？”

  我听婶婶这样一说，心里就不由得一动！只是一时不好开口。

  我估计婶婶之所以会当着我提这事，也是有想法的。果然她察言观色，紧接着跟我说了下边的话：“小璐，你既然打定主意不结婚，要不……你就把这孩子抱回来养吧！反正你也不会缺了她的吃穿。以后年纪大了，她也能给你端个水倒个茶什么的。”

  那我当然满口允诺！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，我给那家人拿了几万块钱，婶婶把女儿给我抱了回来。我一看，那娃娃一双大眼睛又亮又水灵，比格瑞的那个儿子生得还可爱还漂亮！而且山里娃娃随手拖带惯了的，一点不好哭，我往怀里一抱，她就瞅着我笑！

  所以我喜欢得不得了，给她取了个名字叫“丁思蕊”。为什么取这个名字？各位想必也知道，我就不用多说。有趣的是，那以后的几个月，思蕊的亲生妈妈好像是怕我反悔，居然狠着心从来没有来看过思蕊一眼！思蕊毕竟还小，很快地，就忘记了她的亲妈妈，每天就是霸着我这个爸爸，离一刻也不行！

  而我，更是将全副精神都放在小思蕊的身上，连对格瑞的想念，也淡薄了很多。以至于有时候我在想，如果让我在思蕊跟格瑞之间做出选择，我一定会左右为难！更何况小勇杰是格瑞的亲生儿子，他为了儿子放弃我，也是很自然的事情。

  但是既便如此，心里还是有妄想！我一直还是住在宾馆里，因为那样不需要我打理家务，对于我照顾小思蕊更加方便。而另一方面，就像我跟程风说过的，我希望格瑞来找我的时候，能够减少一些曲折。

  就那样又过了大半年时间，每天在希望中入梦，每天又在思念中清醒。偶尔程风会给我打来电话问候一声，但是我们谁也不提起格瑞。即便我很想知道格瑞是否已经回到上海，我也不提！即便他知道我会很想知道格瑞的情况，他也不提！因为，对于我来说，既然程风都能够轻易找到我，那么格瑞真想找我，就不可能找不到。他不来，要么就是他的事情还没完，要么……他就并不是真心想找我！而我，即便当着程风我一再肯定格瑞会来找我，但是内心里，其实还是会有彷徨，还是会害怕听到第二个答案！而程风，他不提，恐怕多少还是有一些不死心。

  当然，程风也不会跟任何人泄露我的行踪，那大半年的时间，除了他，就再也没有其他人包括我妹跟我联络过。我每天也没有什么事情做，有时候我会带着思蕊去婶婶家里吃饭，但是大部分时间，我们就是在一些小公园里玩耍。

  比方说现在，思蕊一边“咯咯”笑，一边一脚将皮球踢得远远的，然后她回身叫了一声“爸爸”！我答应着正要走过去替她把皮球捡回来，她蹒跚着一跑，脚下一个踉跄爬到地上！

  她没哭，可能没摔痛，她反倒“咯咯咯”地又笑起来。我赶紧走过去，把她从地上抱起来，一边拍着她身上的灰尘，一边也跟着笑。然后我一抬头，看见有一个男人将皮球从地上捡起来，站直身体，静静地看着我，说了一句话：“我听见她叫你爸？你是她爸，那我是她什么？”

  我抱着思蕊，三十多岁的大男人，已经有一个女儿叫我“爸”，但是无法抑制地，我满脸绽开甜蜜的笑意，眼眶中，却一下子涌满了泪光！

  恍然之中，那个人身形挺拔，面目英俊，那是格瑞！我日思夜想、刻刻不忘的那个人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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